连皇帝都知道，昭华公主孟悠然爱夫如命。
她宁舍荣华也不舍裴景溯。
面首故意在她脖子上留吻痕。
她宁愿剜肉也不让裴景溯发现一丝端倪。
小厮感叹：“像公主这般深情的女子举世无双，那面首死也不能见光，驸马何须挂心呐。”
裴景溯只淡淡一笑，不声不响为自己定下棺材。
阿爹说他所在的世界，人人平等，不必君为臣纲。
他要去找他的阿爹了。
……
夜色冷重，春雨酥大。
裴景溯在西街的棺材铺前收起了油纸伞。
掌柜的带笑出门相迎，见他身形挺拔，温润如玉，疑惑开言：“公子，您是要给谁定发财棺呐？”
裴景溯淡淡一笑：“给我自己。”
掌柜一惊，不可置信：“公子这么年轻，这是为何？”
裴景溯噙着笑的眸底闪过一抹痛色。
是啊，他无病无灾，为什么呢？
大概是成婚五年的公主瞒着他养了面首，且有了孩子吧。
裴景溯拢回濡湿手心：“掌柜的，麻烦尽快打好，十日后我便要用。”
掌柜听到这话，手中修木刀陡然落在地上，发出清脆声响。
“公子是有福之人，来世必定健康顺遂。”
裴景溯心口有些闷痛，见惯生死的陌生人都会为他难过。
那孟悠然呢？
等她见到自己冰冷的尸体，她也会难过后悔吗？
裴景溯撑开油纸伞走进烟雨中，青灰的檐角雨水滴答，湿润的雾气拂在脸上。
夜色深浓弥漫，耳畔阿爹的忠告却渐渐清晰——
“阿溯，皇室女人自古多情，朝秦暮楚是她们的劣根性，你切莫轻易交出真心。”
“不过就算失望了也没关系，跟阿爹一样死了，你便也能来阿爹的世界了。”
是的，他的阿爹不属于这个世界。
阿爹说他来自21世纪，是为了做任务攻略他那个流落在民间的皇家女的娘，才穿到这个世界来的。
阿爹救阿娘于水火，送她回皇宫恢复身份后，本是要走的。
却没架住阿娘的深情哀求，留了下来。
阿娘说她不要皇室身份，只愿和阿爹和她归隐故里，屈做庶民只为日日与阿爹相守。
就是这般深情的阿娘，最后却在春风阁养了个男宠。
她勒令所有人闭嘴不许让阿爹知晓，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。
阿爹什么都没问，不声不响的一杯毒酒下肚，死在了与阿娘初识的日子。
裴景溯忍不住红了眼眶，撩起青衫上了回府的马车。
“驸马不让我跟着，可是去给公主准备惊喜了？”
车上的侍从小春掀起珠帘，起身搀住裴景溯坐下。
见裴景溯不语，小春又拿过暖炉递到他手心：“公主待驸马真是极好，这马车真真是一丝风都透不进。”
是啊，昭华公主孟悠然爱夫如命，人尽皆知。
裴景溯曾在太学念书时。
她知晓他怕冷，便用千金从异域换回这暖沉木，亲手替他打造了这辆冬暖夏凉的马车。
便是如此，裴景溯也不曾动心。
只因他谨记阿爹的话，所以他守着真心从未交付。
哪怕孟悠然多次放下公主身段来委身下嫁。
他也只是坚定道：“景溯宁娶寒门妻，也绝不入赘高门。”
他只是庶民之子，孟悠然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。
当初陛下赐婚她与丞相之子。
她直接在朝堂上忤逆圣意：“儿臣有心仪的男子，不愿委屈了他，更不愿耽误别的男子的一生。”
那日，天子动怒，孟悠然被关禁闭，绝食三天，没了半条命仍不肯答应。
离开京城那天，她望向皇城方向，遗憾仿若碾碎了日光。
转头却将他最爱的糕点送上：“孤宁舍荣华，也不愿舍阿溯。”
情深至此，裴景溯是块铁，也被她的深情厚爱融化，于是他将阿爹的忠告抛之脑后，坚定走向了她。
成婚那天，裴景溯跟她说：“若公主有一日辜负了我，我便彻底消失，上黄泉下碧落都让你寻不到。”
信佛的孟悠然立刻带他去佛前起誓：“若负阿溯，我孟悠然不得好死，永世不能为人！”
婚后五年，孟悠然一直无孕。
孟悠然直接对外宣称：“本公主有隐疾，承蒙阿溯不嫌。”
裴景溯的思绪尚未收回，车马已经到了孟悠然安置面首的西城府邸。
喊停了马夫，裴景溯掀起珠帘子往里看。
烛火摇曳，油纸窗柩上倒出两道人影。
男人掐着女人的腰肢，压在窗边，用力往前撞，一下又一下。
婴儿的啼哭阵阵，也没能扰了他们的兴致。
裴景溯没有离开，保持看戏的姿势静静地听着，看着。
直到女人一声闷哼，云收雨霁。
身旁的侍从冗长叹了口气，宽慰他。
“像公主这般深情的女子举世无双，那面首到死也不能见光，驸马何须这般作践自己？”
狂风骤卷，吹得窗外树枝猛地摇晃。
裴景溯不发一言，攥紧脖前吊坠，用力摁碎。
爹说，只要摁碎吊坠，等上十日后死去，就能去到阿爹的世界。
裴景溯拢紧了手心，答非所问问小春：“小春，你相信吗？有这样一个世界人人平等，不必君为臣纲，不必为奴为婢的世界。”
“那个世界，是自由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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